王送药是不想让她有负担,他大约是打算放手了。
身上的桎梏骤然消失,舒筠着实松了一口气,只是也没有预想中的高兴,她承受了裴钺太多的好,心中愧疚。她没有什么能替他做的,便默默抄几卷经书,翌日悄悄登车前往城郊的灵山寺。
灵山寺是皇家寺庙,香火极其旺盛,寺庙东北角有一鎏金大殿,里面供奉着皇室宗亲,西殿是往生牌,东殿是长生牌,当中隔着一天井四合院。
东殿正中矗立着一高达两丈的鎏金大字长生牌,正是当今圣上裴钺的名讳,两侧写着“国运永昌”等字眼,舒筠没有细看,只将那些经书搁在一烫金锦盒里,供奉在长生牌两侧的格子中,随后跪在长生牌前默默祷告了两个时辰。
祈祷他身体康泰,社稷昌隆。
至午时,天空中洒下朦胧细雨,寒风凛冽,舒筠打算借道西殿的长廊回客院,路过当中四合院时,瞥见一道月白身影立在西侧廊角下。
他长身玉立,负手望向半空,眉目清俊得如同画出来似的,那一身的清越气质几若能化去这满院的寒霜。
锋芒敛尽宛如寻常的世家公子,令舒筠不敢相认。
“咳咳”她掩袖轻轻咳了一声。
那人回过眸来。
果然是他。
舒筠心不可控地猛跳,这是自那夜飞檐亭过后第一次见面,明明没隔多久,却恍若隔世,满院的佛香洗不褪她掌心的灼热,她眼神不由自主往他腰间一瞥,然后迅速垂下眸,“给陛下请安。”
裴钺也没料到在这里撞上她,第一反应是,“朕无意间到了此处。”
言下之意他不是故意来逮她的。
这话反而令舒筠格外窘迫。
“我没有那么想”
莫名的,两人之间的气场便不一样了,没了往日那层桎梏,反而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暗涌的情愫。
不安分的小手(一更)……
“陛下怎么在这?”
舒筠随口寻话题化解尴尬。
裴钺神色怔怔往西殿内指了指, “今日是我母亲忌日。”
舒筠一惊,原来如此。
那一点子尴尬和窘迫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方才撞见他只顾着惊讶,不曾注意到他眉宇间的伤色。
裴钺见舒筠反而不知所措, 背着手转过身来, 脸色带着温煦,“你呢, 为何来这?”
比其他, 舒筠出现在这才更不合情理。
舒筠手帕一绞,刚刚压下的慌乱又浮现眉梢, “我我瞧见前方院子风景独好,便过来瞧瞧。”
裴钺深深看着她, 这里供奉的可是他的先祖, 等闲人进不来,舒筠能畅通无阻,大约是那枚令牌所致,不过裴钺也没有戳穿她。
“原来如此。”他又看了一眼天色,“你用膳了吗?”
舒筠摇摇头, “陛下呢?”
裴钺低垂着眼,语气平淡,“亡母忌日,今日打算辟谷。”
舒筠便明白了,小声点头, “那我也不吃。”
裴钺看了她一眼。
舒筠这才发现自己这话略有些歧义,好像是为了他才不用膳, 连忙辩解,“我感念娘娘深明大义,我是她的子民, 才”
“好了,朕知道。”裴钺笑着打断她。
她面颊白里透红,红的地儿如晕开的胭脂,一双眸子水盈盈似明珠,清澈明净,太漂亮了,能荡涤掉人心中的沉重与污垢。
每年这个时候,裴钺的心情都算不上好,可她这一出现,心情变得明朗,
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,却毫无预料出现了。
仿佛从天而降。
身为帝王,从不信鬼神,竟也莫名发出宿命般的感慨。
裴钺独自在心中完成情绪的消化,
“时辰不早,你也该回去了,朕正好顺路,送你?”
也不知是他未穿那身明黄的龙袍,抑或是他真打算放手,这语气听起来格外舒服,再也没以往那种压迫。
舒筠意识到的时候,已点了头。
大约是怕被人撞见,裴钺择了一条僻静的廊道,从后山下了灵山寺。
芍药与小内使在后面不紧不慢跟着,舒筠陪着裴钺在前,因下过雨,略有些水汽飘进廊道内,舒筠脚下偶尔打滑,下意识便拽向了裴钺的衣角。
裴钺往那只白嫩软乎乎的小手看了一眼,不知想起什么,眸色一顿,装作若无其事任由她牵着。
每走一步,一下一下地扯。
裴钺脑海涌现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,抚了抚额。
舒筠发现自己又拽住了他,袖角被她牵起,露出一截精壮有力的手腕,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垂着,处处透着力量的美感,舒筠脑筋一炸,连忙松开,往侧面靠近廊道的围栏,扶着湿漉漉的围栏一步步往下。
明明寒风肆掠,她面颊犹如粉桃。
待上了马车,她依然没能平静下来,裴钺闲适地坐在上方,她便靠在车壁的锦杌坐着,马车缓缓开动,又快又稳,舒筠忽然想起药丸一事,便跪了下来,
“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