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过如今这簪子对荀岸而言,比谢婉那幅画还不如。他见顾晚卿盯得眼也不眨一下,便以为她喜欢。将簪子取了,顺势便递给了少女:“也送你如何。”至此,顾晚卿终于在男人温润和煦的话音里回过神来。她没接簪子,只是看看簪子,又艰难抬眸去看沈复生的脸。心下震撼难言,眸光也说不尽地复杂。一时间,场面僵住,屋内陷入诡异的寂静。旁边坐着喝茶的顾晚相不由揪起眉,狐疑地看了沈复生一眼:“沈学正对我家小妹可真好,什么都愿送她。”“也不怕她将你这的宝贝全讨走了。”顾晚相在国子监,与沈复生倒也算相熟。确切地说,是沈复生主动与他交好。一来二去,他们倒也处得不错。所以偶尔说话,有些口无遮拦,不过脑子。譬如方才,他话才脱口,便后悔了。可惜话已出口,收不回去。只得一脸悻悻地闭上嘴。好在沈复生并不介怀,反倒神态温和,眉眼噙着淡淡笑意。似是因他的话,心情颇为愉悦。顾晚卿嘛,她压根儿没注意听顾晚相的话。只看着男人递来的珍珠簪子发愣,好半晌才迟疑地接过簪子,拿在手里左看右看,细细打量。许久后,她终于确定,这珍珠簪子是她八岁那年生辰,卫琛送给她的生辰礼。只是那年她与卫琛去乌山镇游玩,突遇变故,走散。她还险些被人贩子拐了卖掉,多亏一个人冷心善的大哥哥出手相助……虽然时隔八年,记忆有些模糊。但顾晚卿记得,这簪子她送给了那个帮过她的大哥哥,让他换些银钱,也好给他家人治病。可如今,这簪子……怎会在沈复生手里?! 、今生048“这簪子……”顾晚卿将视线聚到男人俊雅的面容上。恰好沈复生也正端详她, 似是觉察了异样:“这簪子可是有问题?”喝茶的顾晚相也不禁从椅子上站起身来,探头去看顾晚卿手里的珍珠簪子。那簪子一看就价值不菲,又是女儿家的东西, 最重要的是, 还被沈复生珍藏在盒子里精心保存。顾晚相难免想到些什么:“莫非这簪子是哪位姑娘留给沈学正的?”“若当真如此,那可太贵重太意义非凡了,小妹你可不能要。”没等顾晚卿反应,荀岸淡笑了一声:“顾兄多虑了。”“这簪子乃是数年前一小姑娘所赠……”他刚想说, 不足为重。若是顾晚卿喜欢, 尽管拿去。却蓦地被少女截了话, “沈学正可是在乌山镇遇到那小姑娘的?约莫……八年前。”荀岸笑意微僵,喉间似卡了什么东西, 难以出声。只他看向顾晚卿的眼神, 从迷茫狐疑,片刻化为了然,诧异, 惊喜。“莫非八年前在乌山镇赠在下发簪的人是……”荀岸结舌,亦不敢信此番缘分。他前世与顾晚卿相遇,乃是考取功名,入了国子监以后的事。今生却……或许这就是宿命, 是上天眷顾,所以才会让他今生,早在八年前便遇见了顾晚卿。荀岸正暗叹他与顾晚卿是天定良缘时,一直没搞清楚状况的顾晚相凑上前来。“是什么?这发簪到底怎么了?”他的介入令顾晚卿从震惊中回过神来。
目光不可思议地打量了沈复生几眼,顾晚卿暗暗咽了口唾沫, 对男人的态度俨然柔和了许多:“没想到, 沈学正于我的恩情竟是不浅。”当年若不是沈复生出手相帮, 让她躲藏在他家中,只怕她现如今还不知道在哪儿苟且过活。那可恨的人贩子,还不知道会将她拐了卖去什么地方。如何能像现在这般,安然在爹娘膝下长大,又得卫琛如此良配。所以沈复生也算是对她有重恩。当初年纪小,身上也只有卫琛送她的珍珠簪子最为值钱,便赠予了他。如今重逢,顾晚卿坠马又被他救下,恩情复恩情,她欠他的倒是越来越多了。思及此,顾晚卿将珍珠发簪递了回去:“幼时承蒙沈学正出手相帮,此恩难报,日后沈学正若有需要,晚卿定然赴汤蹈火,在所不辞。”荀岸愣怔了片刻,并未接那簪子:“既是如此,那此物也算是物归原主了。”“顾姑娘且收着吧。”话落,他静默了片刻,又有些忍俊不禁。“顾姑娘就不怕沈某挟恩图报,逼迫姑娘,做些姑娘不愿做之事?”无论今生如何改变,顾晚卿骨子里知恩图报那股意念却一如既往。正如前世她在国子监落水,他救下她。因此生出一段姻缘。若她并非知恩图报之人,他们之间或许不会有后来。还好,她心性未变。“不会的。”顾晚卿淡声一笑,比之前柔和些的语调,拉回了荀岸的神思。他心下龌龊,全止于看向少女那一眼里。少女美目盈盈,唇色嫣然,勾着嘴角,看他的眼神是信任良善的。嗓音也柔浅好听:“晚卿以为,沈学正不是那样的人。”她字里行间的信任,令荀岸心下一梗。绵密钝痛漫开,他艰难地滚了滚喉,口中泛起一丝苦涩。他当然是那样的人。又岂止挟恩图报……他甚至为了苟活下来与她再续前缘,连救命恩人都可以手刃。无论前世还是今生,他荀岸……从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。他多想让她以身相许,报此恩情啊。可少女那般信任地看着他,他竟是……有些舍不得强迫她了。“所以你俩到底在说什么?”“我怎么一句都没听懂?”顾晚相的打岔,悄无声息地打破了氛围诡异的僵局。荀岸收回视线,垂掩的眸光慌乱且狼狈。他忽然有些害怕,被顾晚卿知晓自己的所作所为,也更怕她知道上辈子那些腌臜事。所以荀岸打消了留他兄妹二人久坐的念头,低喃了一句“乏了”。便是委婉地下了逐客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