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卫太尉却庆幸,放下名利权势,保住了全家老小的性命。足够了。今日卫府上下便要举家搬离帝京,去渝州安家落户。卫琛在顾晚卿床前守了足足三日, 她迟迟不醒,他只能暂时离开,去城门口送父亲和叔父姊妹们。临近晌午,卫琛才送走了卫家老小,急匆匆赶回丞相府。刚进府门, 便见昭澜匆匆忙忙迎面而来。看见他, 昭澜加快了脚步, 脸上难得露出喜色:“夫人醒了!”卫琛赶去见顾晚卿时,她正靠坐在床头,小脸微侧,低垂着浓密长睫,一动不动像一尊精雕细刻的玉塑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,神情看上去又哀又愁。“卿卿。”卫琛放轻了脚步,声音略微沉哑。顾晚卿闻声,长睫颤了颤,徐徐抬起。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眸定定看着卫琛,“……阿锦。”她的声音听着艰涩,似从遥远的地方飘来,令卫琛心头轻微一颤。他走近,低低应下,随后情不自禁地倾身,将床上神情哀伤的女子揽入怀中,“是我不好,回来晚了。”“这些时日……让你受委屈了。”顾晚卿在他怀中愣怔了片刻,方才后知后觉地回抱住男人的腰,力道慢慢收紧:“阿锦……”这个怀抱真实又温暖,终于将顾晚卿从惨痛的回忆深渊里拉了上来。她冰凉的身子,逐渐开始回暖,“……我想回家看看我爹娘。”自从清醒以后,顾晚卿便一直坐在床上冥想,一动不动,不吃也不喝。霜月同她说话她也不应声,木着瓷白的小脸,一直在整理自己的记忆。前世种种全部记起以后,顾晚卿胸口一直胀涩难受,不断有泪意汹涌,全都被她憋了回去。顾家的变故令她痛得撕心裂肺,荀岸的背叛亦是。她难过了很久,恨自己今生蠢笨,连家仇都没能记起来,还曾傻兮兮地想要跟仇人再续前缘。后来,顾晚卿又万分庆幸。老天爷给了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,还能再见到父母双亲,兄弟姊妹。思绪一点点理清后,顾晚卿开始想念卫琛。她久违地开口,询问霜月卫琛的去向。霜月说,卫琛出城送卫家老小离京,可能要耽搁些时辰。于是顾晚卿耐着性子等了大半个时辰,霜月实在看不过去了,这才让昭澜去给卫琛传话。没想到昭澜还没走出府门,卫琛便回来了。顾晚卿的话令卫琛恍惚了片刻。随后他沉声回应她:“好,我让昭澜安排马车。”他甚至都没有问顾晚卿缘由。卫琛身上有寒梅的冷香,是顾晚卿最喜欢的味道。她在他怀中靠了许久,直到心绪宁静,方才再次出声:“荀岸死了吗?”顾晚卿记得在船上被黑衣人扔入江中。后来发生了些什么,她不知道。眼下只想知道荀岸是生是死。卫琛从抱住她起,就察觉到了她的不安,修长匀称的手正轻抚着顾晚卿的青丝。蓦地听到“荀岸”这个名字从顾晚卿口中说出来,他错愕了一瞬。不过也只是一瞬,卫琛便平静下来。早在很久以前,荀岸就告诉过他,顾晚卿记起了前世的事,失去了今生的记忆。那时荀岸还笑说连天道都在帮衬他,给他一次和顾晚卿重新来过的机会。不过卫琛一直装作不知道,也没去问过顾晚卿。这还是她第一次,在他面前称呼沈复生为荀岸。所以……她现在是打算和他坦白,拥有前世记忆这件事?就在卫琛沉思之际,顾晚卿从他怀中仰起头来,巴掌大的脸精致漂亮,肤若凝脂,白皙胜雪。此刻正俏生生地望着他。
“荀岸,他死了没有?”女音沉沉,又问了一遍。卫琛这才聚拢了思绪,低低应她:“让他跑了。”顾晚卿拧了下秀眉,没说什么。她松开了拥着男人的手,要下床,洗漱更衣,回太傅府探亲。见她神色从容,不露心思。卫琛诧异了片刻,迟疑地开口:“你想让他死吗?”“当然。”顾晚卿回答得没有半分犹豫,“若是老天有眼,让他死在我的手上,那便最好。”“若老天无眼,让他死在别人的手上……”“倒是有些可惜。”卫琛愣住,目光复杂地看着起身去穿衣的顾晚卿:“卿卿,你……”“我全都想起来了。”顾晚卿慢条斯理地穿上了外衫,回头看向愣在床前的男人,“阿锦。”“荀岸他害了我顾家满门,我说过的,就算做鬼,也绝对不会放过他。”顾晚卿回太傅府小住了三日。袁氏从没觉得她这般粘人过,仿佛分开了几辈子,思念溢于言表。且霜月还好几次看见夜深人静时,顾晚卿抱着膝盖坐在床头低低啜泣,问她怎么了,只摇头笑笑,说没什么。霜月想,小姐应该是做噩梦了。自从姑爷将小姐平安带回丞相府,小姐昏睡后苏醒,她便觉得她与过往有些不同。性子似是又变了,沉静许多,身上添了一丝阴郁,连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时,那双含水的杏眸都是凉凉的。仿佛一个阅尽千帆,看破世俗红尘,活了很久很久的世外人。如今卫太尉辞官隐退,卫家之势,也算去了大半。卫琛上头两个兄长,也被削了官职,并在父亲的授意下,向圣上自请戍守边疆。如此,卫家这次劫难,才算安稳度过。卫琛如今是卫家在朝中唯一的依靠,卫家之冤情和屈辱,他必然要加倍奉还给安王。恰好顾晚卿要回娘家省亲,呆上三四日。他便用这三四日的时间,将安王陷害卫家忠良的证据,以及以往安王暗地里干的那些勾当的证据,一并呈交给了圣上。只可惜,卫琛这些指证,还不足以让陛下对安王完全失望。所以他只能不计前嫌,同定王联手。呈递了安王并非圣上亲生血脉的相关证据。短短三日,顾晚卿在太傅府陪伴父母,